第三十章_大崩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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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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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我们需要马上作出决议。”参谋长孙鸣玉在方先觉身旁耳语。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抬起头,镇定地吩咐道:“参谋长,我要以第10军全体师级以上军官的名义向委座发电,请你记录!”
        孙鸣玉拿出笔记本和钢笔。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一字一句地口述最后的电报:
        “敌人今晨由北城突入以后,即在城内展开巷战。我官兵伤亡殆尽,此刻再已无兵可资堵击,职等誓以一死报党国,勉尽军人天职,决不负钧座平生作育之至意。此电恐系最后一电,来生再见!
        “职方先觉率参谋长孙鸣玉、师长周庆祥、葛先才、容有略、饶少伟同叩。”
        孙鸣玉拟好电文,命令电报员立刻将电文发出,随后将电台捣毁,文件密码本及所有的文字资料全部销毁,值班的电报员全部投入战斗。
        司令部参谋处长饶亚伯走进来报告:“军座,有两个士兵刚从北门一带来,他们看到一些野战医院的情况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一挥手道:“快,让他们进来。”
        饶亚伯带着两个士兵走进地下室,两人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,军装上血迹斑斑,破烂不堪,脸上被硝烟熏得乌黑。
        孙鸣玉问道:“你们是刚从北门过来的?是怎么过来的?”
        一个中士回答:“长官,我们一共八个人,边打边冲,冲过四个街口才到了军部,只剩下我们两个,那六个兄弟都倒在半路上了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打断他的话:“你说说医院那边的情况。”
        中士哭了:“敌人从北门冲进来,一部分往纵深里穿插,另外一部分冲进医院,见人就杀,不管是伤员还是医生、护士。伤员们大部分没有武器,不少人被他们用刺刀捅死,也有少数负伤的军官有手枪和手**,只要是有武器的都反抗了,我亲眼看见一个伤员拉响手**和两个鬼子同归于尽。长官,太惨了,我们冲出来的时候,鬼子还在杀人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无力地挥挥手说:“饶亚伯,带他们去休息!”
        士兵走后,方先觉看着大家说:“这是最后时刻了,大家都准备一下吧!说实话,要是能用我方先觉的命换回伤员不被屠杀,我不会有任何犹豫。可惜,我这条命并不值钱,也无力阻止敌人的屠杀。罢了,罢了,我管不了了,该做的,我都做了,现在是惟缺一死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,对准自己的太阳穴……他身边的副官和卫士手疾眼快,猛地托起方先觉的手腕,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子弹擦着方先觉的头皮打在天花板上。副官拼命夺过了手枪。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大怒,他低吼道:“把枪给我!杀身成仁是军人的本分,谁都无权阻拦,你们不同意的请自便!”
        两个卫士紧紧地抱住方先觉,他挣扎着,咒骂着,一时无计可施。
        葛先才跨上一步喊道:“军座,你不能这样,校长说过,未到最后关头,决不轻言牺牲。敌人还在百米之外,我们的枪膛里还有子弹,就是死也不是现在!”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冷眼看着众人,自从回到军部,他一直没有说话,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。蔡继刚虽然受过美国军事教育,但他骨子里还是个中国军人。美国军人从入伍的第一天起就受到这样的教育:军人在弹尽粮绝、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允许放下武器投降。蔡继刚对此很不以为然,他承认西方国家重视生命的人文主义传统,但在某种意义上,他更欣赏日本军人那种坚忍不拔、勇猛顽强的战斗意志。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常常想到1937年的南京保卫战,那是一场大悲剧。守卫南京城的十几万中国军队只抵抗了三天就城破兵败,将近半数的中国军人放下武器投降,30万军民被屠戮。作为职业军人,蔡继刚当然要从专业角度研究这场战役,他痛心疾首地发现,南京守军完全没有巷战计划,当外围阵地被突破时,大部分守军建制大乱,出现严重的避战心态,人人只想逃命,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。蔡继刚认为,这场大悲剧究其原因,无非是两点:一是战役指挥官及军师指挥官的无能,他们缺乏缜密的策划及实施战役的运筹能力;二是参战的军人们缺少血性,缺少军人的荣誉感,缺少勇猛顽强、人自为战的战斗意志。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不得不承认,我们的对手的确非常强悍,这不仅仅出于国力和武器装备的差距,就单兵素质和战斗意志而言,中日双方的军人也存在着极大差距。由于工作关系,蔡继刚参加过多次大型会战,也多次巡视过激战后的战场,他见识过日本士兵的顽强,他们在不利态势下往往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,很少有投降者。日本军人的残暴和侵略性虽然令人厌恶,但他们顽强的战斗意志却令人称道。
        就第10军目前的处境,蔡继刚也认为非常棘手,如果换位思考,他是方先觉的话,他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。如果没有这八千多伤员事情倒还好办,或者抗命突围,或者玉石俱焚,怎么样都行,可第10军现在的处境却令人难以选择,蔡继刚无法向方先觉提出更好的建议。
        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。蔡继刚只是个督战官,而不是第10军的军长,这一切只能由军长方先觉自己决断。蔡继刚决定,只要方先觉下令战斗到底,他就会陪着第10军将士战斗到最后一刻,但是……如果方先觉决定放下武器投降,蔡继刚也能够理解,这毕竟关系到上万人的生命,不是一句“杀身成仁,报效党国”就可以解决的。
        但就蔡继刚个人来说,他决不打算投降,军人的荣誉感比生命重要,别人可以投降,但蔡继刚不行,他宁可单独突围。
        这时,周庆祥带着两个卫士走进地下室,他凑近方先觉低声说:“军座,我师第9团在天马山阵地挂起了白旗,要求谈判。日军已派代表与第9团接洽,表示愿意和平解决衡阳战事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怒视着他,低声咆哮道:“周庆祥,告诉我,是谁下令挂白旗的?说,是谁?”
        周庆祥坦然回答:“是我。”
        孙鸣玉的脸色变了:“什么叫和平解决?是不是投降?”
        周庆祥冷冷地说:“参谋长,何必说得这么难听,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,而不是吵架,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,大家听你的,要是没有,为什么不能考虑谈判?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低吼道:“周庆祥,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,硬是把我往汉奸的火坑里推!周庆祥,我毙了你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周庆祥声泪俱下地大喊:“军座,医院那边已经变成了屠宰厂,鬼子正在对我们的伤员大开杀戒,我们不能再打了。我求求你,为了这八千多伤员,为了第10军残余的弟兄们,咱们的个人荣辱先放在一边,救救他们吧!”
        正在寻找手枪的方先觉如遭雷击,身子一下子僵住了。
        已经拔出手枪的孙鸣玉长叹一声,无力地将手枪扔在桌上。他转过身子对将官们说:“大家表决一下吧,最终的结果由军座定夺。”
        葛先才低声道:“我同意谈判,但一定要向日军讲明,我们是要求实现有条件的停火,决不是投降!”
        容有略表态道:“我认为应该由军座决定,是打是谈判,我们190师保证服从命令。”
        饶少伟跨上一步说:“我主张集中最后的力量实施突围,就算是抗命突围也比投降好。”
        周庆祥冷笑道:“早知现在,何必当初,你们暂54师一个团守机场,机场失守后竟然让两个营脱离战场。哼,号称一个师参战,实则只有一个营。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要是那两个营还在,我们当然可以考虑突围。”
        饶少伟动了怒:“周师长,说话不要带刺好不好?再扯以前的事没有意义,咱们要讨论的是现在怎么办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孙鸣玉赶紧打圆场:“好了,好了,不要吵了,大家不是在讨论吗?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。我个人认为,为了保全数千名伤员的生命,我们应该不计较个人荣辱,经过谈判实现有条件停火。蔡督战官,你是不是也谈谈?”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苦笑道:“我是军委会派来督战的,所代表的是军委会,而不是我个人,请问,我参加这样的讨论合适吗?无论是有条件的停火也罢,投降也罢,从军委会的角度说,肯定不会同意。但从我个人角度说,我表示理解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已经冷静下来,他缓缓站起身来:“周师长,告诉日军谈判代表,第10军绝无投降之意,只是提出有条件的停火。我们的基本条件是:一,日军进城不得杀害俘虏,必须保证我官兵的生命安全;二,收容伤病员,让他们得到人道主义的救治;三,保留第10军建制,并让官兵自行决定去留;四,要收集并郑重掩埋我阵亡官兵遗体;五,立即实现停火,以保证上述条款实施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最后强调:“我再说一遍,第10军不是投降,是实现有条件的停火。如果日本人不答应此条件,咱们就下决心拼他个鱼死网破!”
        周庆祥立正道:“是,我马上去见日军谈判代表。”
        参谋长孙鸣玉又补充了一句:“注意,在未达成停火协议之前,我军各阵地不得停止战斗。”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走到方先觉面前,举手敬礼道:“方军长,我要向你告别了,我决定今夜单独突围。”
        方先觉百感交集地握住蔡继刚的手:“云鹤兄,我方先觉连累你了,作为督战官,你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,和第10军战斗到最后一刻,我代表第10军官兵感谢你!祝你突围成功!”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再一次立正,向方先觉和第10军全体将官们敬礼:“诸位同仁,第10军在衡阳的表现,鄙人都看在眼里,无需多言。第10军将士心中的委屈,我个人完全理解,毕竟我们曾生死与共,并肩战斗。鄙人定会向军委会如实汇报,衡阳保卫战的惨烈程度早已超过第10军将士忍耐力和意志力的极限,无论城破与否,国民革命军第10军完全尽到了军人的职责,无论是对长官、对国家、对中华民族均毫无愧色!”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掷地有声的一番告别词,令在场的所有官兵热泪盈眶,他们齐刷刷地举手向蔡继刚回以军礼。
        8月7日夜,虽然中日两军的谈判代表已经在接洽,但城内外的战斗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越加激烈。城外的天马山、岳屏山等阵地仍在中国军队手中,双方反复争夺制高点,激战通宵,至天亮,日军仍未攻克。这一夜,城内也变成了人间地狱,街巷院落之间到处在激战,攻守双方都进入一种疯狂状态,轻机枪狂扫,手**横飞,*****吐出长长的火龙,抵近射击的***喷出一团团灼热的火焰。双方的步兵搅杀在一起,用刺刀、**、匕首、工兵锹、拳头甚至是牙齿进行殊死搏杀。日军的坦克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,身后留下一片片瓦砾和尸体,守军毫不示弱,以集束手**、**包、***还以颜色……
        午夜时分,蔡继刚的突围行动开始。他临时组织的小分队只有七个人,满堂和麻老五走在前面充当尖兵,蔡继刚和蔡继恒、沈光亚走在中间,由孙新仓和李长顺负责断后。
        蔡继刚一行人从军部出来就一直向东走,前几天日军没进城时,蔡继恒已经仔细考察过这条路线。衡阳市区呈长方形,东西宽约500米,南北长约1600米,总面积约为1平方公里。从中央银行到城东湘江边要穿过几个街口,如果能顺利到达湘江边,突围基本上就算成功了,只要随便找个漂浮物顺流而下,一个小时左右即可漂到南岳衡山脚下的衡山县,到那里就安全了。蔡继恒以飞行员的缜密计算了突围的危险系数,其中最危险的就是从中央银行到城东湘江边的五六个街口,一旦冲过去就成功了70%。当然,湘江江面上巡逻的日军汽艇也是个威胁,但由于小分队人少目标小,再加上黑夜的掩护,这点危险真算不了什么。
        小分队顺利穿过两个街口,但在第三个街口遇到了麻烦。这里正打得热火朝天,攻守双方已经短兵相接地搅在一起,没有一条明确的战线,每一条巷道、每一个院落都有双方的士兵在交火、在格斗……
        担任尖兵的满堂和麻老五一头撞进一个院子,迎面看见十几个日本兵正围坐在一起分食饭团,这时再想退出院子已经来不及了,日本兵们纷纷怪叫着抄起步枪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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