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情场潦倒栖身古刹 文士热中闲论时艺_雍正皇帝——九王夺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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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情场潦倒栖身古刹 文士热中闲论时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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边的雨已经不是那么吓人,但仍在没完没了地下,不时传来阵阵雷声,从破窗棂中随风飘进的雨珠落在脸上,带着冰凉的甜意,很适意。邬思道抬了一下头,仍觉晕眩难忍,便又弛然卧倒闭目养神,暗自掂掇:不知是谁救了自己。忽然听见一阵脚步杂沓,忙又睁开眼看。
        “醒了!李绂兄——你来看!”进来的是两个书生和一个头陀,一眼就看见邬思道在疑惑地看着众人,一个方脸书生惊喜地蹲下身子招呼:“这个狗肉和尚真是妙手神医——依着庙里那群秃驴,你这会子早已在左家庄化人场烧成灰了!啧啧!生死人而肉白骨,性音真是好手段!”那个叫李绂的走近了,觑着邬思道的脸色道:“真的是见好了。昨晚我还看着是没指望了呢!先生贵姓台甫?要不是田文镜和性音,恐怕早就不中用了……你昏了三天,知道么?”“三天?”邬思道浑身一颤,“我在这儿睡了三天?”说着,瞥了一眼那个叫性音的头陀。
        性音穿着件破烂流丢的土黄僧服,一身油腻,看去有三十岁上下,腰间一柄镔铁戒刀乌黑沉重地拖着,足有三四十斤,却是嬉皮笑脸一副怪相。听李绂、田文镜说话,也不理会,从怀中拽出一块肥得流油的腊鹅大口价撕咬着,笑道:“邬先生,贫僧不让你了,谅你也没这胃口。你可是两世为人了,怎么报答我和尚呢?”邬思道睁大了眼没言语,田文镜忍不住问道:“原来你们早就相识?”
        邬思道摇摇头,声气微弱地问道:“和尚,何处挂搭,又怎么认得我邬思道?”性音大口价嚼着鹅肉,口中咂咂有声,笑道:“你寻根盘底儿么?我是地藏王菩萨座下判官,我不批字儿,生死簿上没你的名讳!出家人四大皆空,也不指你报答,比不得他二位,夜夜会文,日日八股,一心要大魁天下夺个状元,一头栽进红尘中,不怕来个满嘴泥!可叹可叹……不过和尚也有一宗儿不如人,没有亲戚可投,没有婚姻可赖。自然啰,哪得个女人投怀送抱,雨地里亲嘴儿偷情……”说罢呵呵大笑。邬思道被他一顿夹七夹八的疯话说得目瞪口呆。李绂和田文镜却只一笑。田文镜因道:“也没见过这样的和尚,每日鸡鸭鹅肉不离口,死猫赖狗一捞而食,真的是唐突佛祖,玷污山门!夜里呢,咬牙放屁打呼噜都占全了,要不是和巨来兄路上住贼店没了盘缠,能有一分奈何,谁和你挤在一处受罪?”说罢便拉了李绂,又道:“咱们按昨日分的题做文章,不要理他!”
        “阿弥陀佛!二位真是富贵中人,不识六祖养生法门!”性音眼见二人到北首一张破桌前磨墨铺纸,笑着追了一句,“我这放屁如同你们做文章,那是功夫——不是童子身,恐怕还练不来呢!”说罢起身懒懒打了个呵欠,双手合十盘膝坐了邬思道身边,刹那间已是换了一个人似的,一脸庄敬之色,侃侃道:“你闭上眼,不要想事,不要用力,我行功给你治病。”邬思道也着实乏了,合上眼说道:“邬某读尽三坟五典八索九丘,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也稍有涉猎,不曾听说过这样治病的。你莫捣鬼,我是不信的……”性音合掌端坐,冷冷答道:“我佛以寂空济世,藏大乘之经三十万卷,恐怕先生不曾读尽——阿弥陀佛,大道如海,岂有涯岸?”
        邬思道闭着眼还要回驳,忽然觉得一股似凉似麻的气流自涌泉穴直透而上,沛然直浸泥丸宫,顿时心际如秋风过岗,杂虑荡涤如洗,心下清亮却噤噤不能再言。陡然间已明白,这个赖头陀真的是身怀绝技。忙遵嘱收摄心神,微睨了眼瞧时,性音木坐如偶已经入定,却也如平常打坐一般,并无异样。此时邬思道觉得气流渐渐变暖,愈来愈强,在体内冲波逆折,所向之处五脏中七荤八素格格有声,种种积郁被气流导引着摇撼、翻腾、瓦解,四肢百骸顿觉松泰畅美,邬思道心里禁不住惊讶称奇。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。”许久,才听性音说道,“睁开眼,坐起来!”
        邬思道眨眨眼,立时满目清亮,试着双手一撑,居然毫不费力便坐直了身子,却不说话,直瞪瞪看着又变得笑嘻嘻的性音。性音扮个怪脸,笑道:“如何,不谢谢罗汉?”李绂田文镜刚做完一篇破题,正换着看稿子,见此情景也都转过脸来。李绂兀自手里提着墨渖淋漓的笔,惊道:“真是神仙手段!前几日都是抵掌授气给邬先生疗疾,既有这法子,何不早用?”性音嬉笑道:“沉疴不用急药,也要他身子耐受得住才成啊!岂不闻放屁容易收屁难?”邬思道怔怔问道:“你一路跟我,救我,是为什么?”
        “我和你有缘分嘛。”性音道,“龙华会上前世修来的呗!”邬思道见他不肯说,也只好罢了,便问田文镜:“二位八股做的什么题目,可否见教一下?”“哦,”李绂说道,“是两篇破题,题目是‘殷有三仁’。”说罢便将两张纸递过来。邬思道先看田文镜的,写的是:
        道存多途,归于仁,则歧路通圣,或忠或恕,不乖于天人之理焉。
        邬思道点头道:“田兄这一破,道理上去得,却不甚切题,经不得考官磨勘。‘三仁’是题中点明的,你一个字也不提,‘魔王’们岂能饶你?”说罢又看李绂的,却是一色八分正楷,写得端丽妩媚,却是:
        三子者不同道,于仁则一。仁而已矣,何必同?
        邬思道不禁叹道:“言简意赅,算得上通幽入微了,就是这笔字锋中无骨,微有缺憾——但两卷相比,这个自然要略占上风。”说罢,幽幽地叹了一口气,他忽然想起了自己,纵能做得花团锦簇似的文章,还能如李、田二人跻身龙门一决雌雄么?性音在旁笑道:“你们说的热闹,我听着一点趣儿也没有,这种敲门砖文章究竟于世人何用?”
        “万岁登极之初,曾下旨废过八股,就是因为它实在不能有益于世。但牢笼英雄,除此也无别的良法——没有这块敲门砖,你就敲不开这扇门,这就是用处!”邬思道款款说道,“但文随人用,这文章中也不尽是空话。比如刚才两篇破题,说的是仁义之道,都是为了仁德爱民,有宽的、有严的、有苛的、有暴的——仁是根本。但想到‘仁’这个地步,各人走的路却又不同。世道治,用法宽厚,怀柔文明;世道乱,用刑震慑,重典杀伐,也还是个仁!性音,你读佛典三十万卷,懂这个理么?”性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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